残酷的浪漫之地

山谷里风沙很大，能见度不足五百米——宋朝时的空气质量是很好的，只是因为风沙大而已——好在因为大家都比较穷，买不起汽车这样比较高速的交通工具，一直没有发生较大的交通事故——这句话隐含着这样的一个意思：交通事故还是有的。但是频率和规模却是不清楚的。

我们故事里的单身汉就住在这里，和其他人一样，他也没有汽车级别的交通工具，但是次一点的，像马还是有的。那是一匹杂种马，腿短脖子粗。你要是拽它的缰绳，它可不会像电影中那般的骏马扬蹄嘶叫，反而会恶狠狠地回头瞪你一眼，让你心里发毛。不过宋朝那时的杂种马可不叫杂种马，叫混血马。他们以为混血的样貌总会端正些——其实不然，就像是一朵红花和一朵白花混血一样，白中掺了一点红或是红中掺了一点白，那就很漂亮。但你要是让牡丹和月季杂交就未必好看，人家也不一定愿意。

这个单身汉叫王择喜，今年二十五，父母去世得早，拖了平均寿命的后腿，这让王择喜很惭愧，他暗下决心要活久一点，要凭一己之力补好自己家的空缺。王择喜还有个叔叔，长得像是腌了一年的老姜，缩成一团，全身都是皱纹。王择喜想劝他去拉个皮，但是又怕叔叔开口找自己要钱，那就不太好了。在王择喜刚刚学会自己上厕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上厕所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就像洗澡一样，要一个人单独进行。其实上厕所也就是一个比较礼貌的说法，王择喜家里可没有坐便器，唯一的陶瓷制品就是供在台桌上的观音像。王择喜的爸爸迅速而又工整地在屋后空地上挖了一个很深的坑，呈长方形，为了美观长宽比是标准的黄金比例，四周再围上一圈黄木板，就此告成。一日小择喜屙屎时被叔叔叫住了——叔叔正蹲在他家的厕所里，和善地说：择喜？上厕所啊？小择喜答应了一声，叔叔又说：能不能把你的竹片借我用用？——关于这竹片还有些讲究，但是现在顾不上说了——小择喜没想太多，连忙把自己家的竹片从板缝塞了进去。叔叔哼哼唧唧地用上了，小择喜一直在门口等着，不多时听见叔叔叫了一声：哎呦！小择喜忙问：怎么了叔叔？叔叔说：没事没事……小择喜正生疑时却听见妈妈喊道：吃饭了……这声音拖着悠悠扬扬的尾调，让人听着舒心。小择喜跑回家吃饭后来却将竹片和自己的便意忘得一干二净，再后来即便想起也总不方便，那块竹片就这样不见了。王择喜自此认定叔叔借了东西再也要不回来。

这样的事情纯粹是自找烦恼，因为王择喜后来听说天竺高僧都是不用竹片的，他们通常都是用左手无比温柔地清除污物，王择喜猜想他们是不洗手的，因为他们掐佛珠时都是右手——要是洗了手为何不用左手？所以王择喜再遇见大和尚时都用一种暧昧的眼光，总觉得他们去天竺进修时会染上一些恶习。其实这是在自找烦恼的基础上又自找了一次烦恼，叫双烦恼或是重（众音）烦恼，因为人粪便中含有大量的微生物和细菌，清水是洗不掉的，非要用舒肤佳不可。

王择喜在小镇上的身份是小贩，准确一点是茶叶贩子。每天晌午——再早也要在九点后，王择喜会骑着那匹杂种马到街上去，在人流量最大的路口摆摊，再一样一样地把茶叶摆出来。茶叶是分成一小包一小包的，全装在小布囊里。他的广告词原来是这样的：卖茶叶了卖茶叶了，绿色的茶叶绝无污染！后来有人投诉他了，说：你不是说绿色的茶叶吗？你看我的茶泡出来怎么是红色的呢？王择喜解释说：茶叶是绿色的没错，但这是红茶啊！来人气愤地叫道：你这不是欺诈消费者吗？王择喜脑子一转又说：这个茶有个特点，只有在某个温度下才会显示出特定的颜色，同时饮用风味最好——这叫做最佳饮用温度，我这个茶的最佳饮用温度是85摄氏度。来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因为那时还没有温度计，没办法定位到85度。大家都说：这茶暂时是喝不了啦！等到十九世纪再说吧！

王择喜有些急了，他可从未想过自己能活到十九世纪，又改口说：其实啊，这茶已经通过基因工程改良过了——只要温度在20摄氏度以上都行。但茶里面的色素有个特性，它容易被氧化，一氧化，就从绿色变成红色了。人们纷纷称是，深以为然，因为他们愿意相信自己听不太懂的事情。后来这个色素变色的原理还被写进了教科书里，每个学生都要研究王择喜茶叶变色的原理，那一阵子生意特别好，这让王择喜好是一阵感慨：知识果然能创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