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酒醒了之后,王择喜就在镇上乱转,专门拣人多的地方去。他在路边看见了一个老头,蹲在路牙子上,顶着个老头帽。单吊眼,尖下巴,几分白胡子,面前摆着一块破布,写着:手相看命。王择喜以前也见过他很多次,瞥一眼就走开,心里还在想什么人会听他瞎扯?其实只有两种人会来看相,一种是看破天机,死无所惧。另一种是糊里糊涂,生无所恋。这两种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知今朝是何年,只是想听人说说话而已。王择喜显然属于后一种。宿醉醒来的人就有这样的特征,所以我要是那老头我一定专门蹲在迪斯科或是夜总会门口,生意一定很好,那些小姑娘也爱听这个。

老头一把拽过王择喜的右手,看了一下说:没啥好看的,你这太明显了,可以写进书里当典例了。王择喜吃了一惊,这是大凶吗?老头说:你手上有三条掌纹,最上面的那条代表过去,中间的代表现在,下面的则是未来。说完两手抱在胸前,瞅着王择喜。像是姜子牙看纣王的表情,一副你命不久矣的怜悯样子。

王择喜在学校里学的尽是微积分和生物,对语文和哲学都不太精通,愣了半天听不懂过去现在代表了什么,诚恳地说:请指教。老头摇头晃脑,这种事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自己想想吧。要是按王择喜以前的脾气一定会一把揪住他,饱以老拳。现在他处于非正常状态,非常谦恭地掏出十块钱递给老头,请明示!老头极快地把票子揣进口袋,神秘兮兮地说: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说给你听也无妨——你啊,马上就要纠缠不清了!王择喜大惊:纠缠?你是说我要吃官司了吗?老头说:非也非也,比官司还要麻烦得多,扯不开,剪不断!

听了这话王择喜愣住了,问:那——这该如何是好?老头说:怎么都好不了,只能静观其变,顺其自然了。王择喜问:不会有什么倒霉的事吧?老头说:那倒没有,只是会让人烦恼不已,你可要注意!被老头这么一下,王择喜六神无主,摇摇晃晃地回家去了,整日就想这自己会有什么麻烦。想又想不通,酒喝得更多了,醉了便去大红门,近天明时再摸回家。有一段时间王择喜的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后来镇上就传开了,说是镇上有一只怪物,白天藏在山洞里,晚上就光溜溜地在大街上转悠,专门往有闺女的人家跑,看见了漂亮的闺女就把她抢走,带到山里去,这辈子你就别想再看见她啦!王择喜听见人们说这话时也感觉很害怕,因为据大红门里的姐姐们说那怪物身高至少有两米(咱们那墙他轻轻一跳就过来啦!),这样的身材谁也打不过他,另外他那杆八寸大枪男人看了也要胆寒。镇上的闺女总不能像下蛋一样一天一个,他抢一个就少一个,闺女抓完了没准他就兽性大发来捉男人呢?一想到这王择喜就浑身发冷。

但是大家都说大红门里的红霞很有本事,她能够单枪匹马地去对付那个可怕的怪物,这里大家说红霞有两套计策,一套是智力上的,她同怪兽讲道理,说故事,消磨他的恶性。红霞就像老师一样站在前面,手中拿条鞭子,问:懂了吗?怪兽要是有半点迟疑红霞就会娇斥一声甩上一鞭子,怪兽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背唐诗。有人觉得这方法可真坏,因为后来有人见着怪兽他嘴里念念有词,仔细一听原来是阿房宫赋,简直不像是怪兽的样子;另一套是体力上的办法,红霞每次都把怪兽喊到自己房里,然后脱掉裤子老老实实地挨操,同时嘴中磕着瓜子,很不在意,怪兽完事了以后自然没有心思再去找其他女人。大家都夸红霞业务娴熟,身体好,能够搞定这样的一个怪物,所以红霞后来能出名也就不奇怪了。

不管是哪种计策方法,大家都很感谢红霞,老鸨允许红霞做六休一,组织上为了表扬她还给她发了面锦旗,写着:大义捐躯,人民福音。据说红霞看到锦旗一点很无所谓,把那旗揉揉当抹布使了。后来时间长了,大家发现这怪兽好像不是非常聪明,因为一到下雨天他好像就摸不到大红门了,这是因为雨水净化了空气,喝醉的王择喜闻不见那种气味。王择喜就仍旧光着身子闲转,看见哪家屋檐底下闪着乳罩内裤的,就恬不知耻地凑上去,靠在窗户上往里瞧,房间里的闺女听见动静就知道是怪兽又来了,战战兢兢地躲在被窝里,只听见怪兽在外面口齿不清地说:何当共剪西窗烛……闺女就更害怕啦!大家都跟红霞反应,以后文斗的时候能不能教他一些格调高一点的唐诗?就算是抢闺女也要有点腔调嘛,至少思想上也要积极一点,不能老教什么红杏出墙来。红霞点点头,后来那怪兽就念:人生自古谁无死。闺女们又哭了,说还不如去巴山云雨呢。

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家闺女,有些人家干脆就把闺女送到了大红门里面去,一来是有红霞保护好过日子,另一方面也可以跟红霞学一点保家卫国的本事。这件事说明当时妓女的地位并不是很低,至少不是大家避之不及的职业,在特定时机下也是一项不错的选择。而至少在那时,红霞的名声并不差,甚至大家都有些感谢她,崇拜她。说她淫荡都是后来的事。

从这件事上我们也能够看出来王择喜其实是一个很糊涂的人,换做是我早上发现自己一丝不挂的躺在鸡窝里,那我一下子就能想到原来我就是那只抢掠妇女的凶猛怪兽,羞愧地只想自首。王择喜的脑子那都是算微积分算坏的,所以想不到这点。后来他在街上有时能碰见红霞,知道她是妓女,王择喜一直以三好青年自居,不屑于和一位妓女打招呼,可偏偏红霞漂亮得可爱,王择喜看了他总感觉心里像是被猪拱了一下,透不过来气,一张糙脸也变得红彤彤的,不敢看红霞的眼睛。红霞见了就叹一口气,暗自说流氓果然是流氓,很多事流氓就是不懂,就像你不能叫一头猪写检讨一样。

红霞也不愿意主动和男人打招呼,因为做妓女和主动打招呼是两码事,一些姐姐们总是可是挺起高耸的胸脯说:这是我的工作。工作和生活应当分开,生活中我们一定是很守妇道的。

说妓女守妇道,这完全是她们自作多情。因为她们哪有什么妇道好守的呢?红霞有一个同事,叫做柳飞飞,生的也是心眼桃腮,顾盼生姿,很是漂亮。她和红霞关系还可以,经常一起出差。她和她那多情的本家七郎是一个样子,生来什么都不在乎,皇帝老儿的龙床都可以不上,偏偏要跟自己的相好在一起。可惜自己的相好不争气,好赌,家里的东西全输完了,后来债主来家里搬东西,茅草屋里家徒四壁,只有一个大美女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转念一想就提出用柳飞飞来抵债。她相好一听,当口就答应了。一群人正要去搬柳飞飞,她给了当头的一个大嘴巴,说:慢着,不就是钱吗?我会还的。然后柳飞飞就来到了大红门,刻苦学习,谦卑友善,果然不出三个月就把钱还清了。还完了钱柳飞飞在这也呆习惯了。据说她相好来接她时柳飞飞面无表情。像是接客一样陪他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说一句:去你的吧,然后就分开了。

所以说妓女就不应该想妇道这种东西,因为这种东西她们不但无法坚守,旁人也不会承认。

arrow
arrow

    Edward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