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单身汉也是有感情生活的,这种生活通常都特指异性之间的感情交流,就好像人家说“男女关系”你肯定不会想到母子关系或是师生关系,这类的概括短语早已被定性了。说实话王择喜认识的女人也不算少,其中大多数都是出于业务而结识的。他每次给人选茶叶的时候都会硬拽着女顾客的手说,来你看看,这茶叶多漂亮啊!但是他从来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手有多么嫩,对方也从来没有斥骂过他,因为这时双方都在算计着价钱究竟还能有怎么样的浮动。宋朝时人们讲价钱都是非常文雅的,绝不会像今天这样扯着喉咙叫对方让个零头。顾客说:一行白鹭上青天,这是说你的价钱太高了,能不能少一点。王择喜会说:万水千山总是情,暗含的意思是一分钱一分货,你肯定不会吃亏的。同时补充一句:何当共剪西窗烛?你开个价吧。十年生死两茫茫,一半我就买啦!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扯淡呢吧?我不卖了,你走吧。到此这桩生意就算是黄了,所以宋朝时想做生意是要先学好语文的,就像现在要当领导要先进干校一样,是要学习的。

这样的谈价是很容易出现误解的。例如卖家说: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意思是给你打八折,但是买家想的却是三折,结果到了签合同的时候就不对了,两个人都说对方好生狡诈,玩弄文字,差点被骗了去。另外八折与三折之间的数额实在巨大,两个人都不愿意放弃,拉扯着对簿公堂。县太爷找来近几年的文科状元作陪审,听他们两人的申诉。前年的状元分析说卖家想要学习诸葛武侯呕心沥血为国家做贡献的精神,这批货可以便宜卖给你——三折。卖家暗暗叫苦,自己总不能说不愿意为国家做贡献吧,只能连连摇头:不准确不准确。随后今年的状元说此语指的是货物价钱实际上是三成,但是我可以给你开八折的发票。此语一出大堂上一片哗然,原告被告都吓白了脸,这不是违法乱纪嘛!县太爷点头称是:还是今年的状元郎跟得上形势,来人啊,把这两个投机分子都抓起来。货物充公,全部上交给国家!自那以后杜工部的诗就没谁敢用了,所以除了词曲大家最爱的还是李白——打官司只道自己喝多了。

王择喜有一个朋友,叫做红霞,她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很靓丽,是整个小镇上最好看的女人。她是一位性工作者,用现在的话就是妓女。那么现在也就不奇怪红霞长得那么好看了,这是市场需要。用王择喜自己的话说,他是一位“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又怎么会和一位妓女搞到一起去的呢?但是这里必须插一句,镇上的所有人都知道王择喜和红霞有一腿,但是王择喜自己并不承认,红霞也没有公开表示自己是王择喜的人——没谁吃饱了撑的去关心一位妓女的感情生活——于是这件事说着说着王择喜自己都以为这是真的了,但是红霞总是红着腮帮子骂他不要脸。在正常人看来,一个男人去找妓女是正常得不得了的事,他们之间的种种活动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其实谁都猜不到,王择喜确实很少和红霞做那档子事,前面说过了,王择喜只当她是自己的贴心朋友。每次来找红霞他都会说一些有的没的,无非是最近阴雨天茶叶卖不出去啦,个人所得税又涨啦,隔壁来个年轻小伙长得太俊啦,组织上把自己定位成流氓分子啦等等等等。有的时候也会换点花样,说自己最近在发明一种永动机,马上就能投入批量生产。

如果每天都是这样的活动那么红霞也是不愿意和他长久交往下去的,还好王择喜还懂得其它的很多东西,他教红霞斗地主,打麻将,天气好了还可以出去放风筝。那可是真正的放风筝,王择喜在红霞的脖子上系根麻绳,拖着她以极高的速度跑起来,红霞便可以慢慢地飘起来了。王择喜告诉过她这运用的是空气动力学知识,但是红霞不想听,只想飞得高点。红霞飞在天上,裙子在空中摇摆得厉害,地面上的人仰视上去就有点像海里的鳐鱼。后来这在镇上成了一项极为时髦的运动,少女少妇纷纷让自己家的男人把自己放到天上去,比谁飞得高。这项运动有一点不妥,就是降落的时候裙子底下的内裤是压不住的。所以风停下来的时候男人们就只能看见一条条红内裤劈头盖脸的落下来,这是镇上的男人们唯一可以正大光明地看其它人老婆内裤的机会。红霞还有很多同事,没有男人,只好委托王择喜帮忙。大家每次都能看见他手里抓着一大把绳子,尽头全是一块花花绿绿的模糊颜色,就像是放气球一样。那时候他就不敢乱动,否则女人们定要撞在一起。这把王择喜搞得苦不堪言,因为每次降落时他都要花很大的心思,他要顺序摇晃绳子,向上面喊:喂!蓝色的!说你呢!左偏35度,俯角60度,落!这样子对应的女人就会朝伙伴们挥挥手:我先下去啦!然后腿一张就正对着王择喜落了下去。这种方法也存在一个毛病,当两个女人碰巧内裤颜色相同时他们就会面面相觑,不知道王择喜到底说谁。遇上这种情况红霞通常都会揣上一脚,大叫:下去吧!好在王择喜早已身经百战,同时接住两人根本不在话下。后来玩的时间长了,镇上争强好胜的女人脖子都长到了二十公分长,平时堆在肩膀上像是一坨面,要是刻意使它立起来就像是某种混血种,长颈鹿一看到她们都要流眼泪的。

红霞工作的地方叫做大红门,要是有人打听这个地方,老主顾就会往镇子里最深的巷子里偏偏头,就在里面,进去吧。来人因为是第一次,比较紧张,总会问:什么人都能去吗?老主顾这时总会疑心他是官府派来的便衣,就会一本正经地说:当然不是,一定要年满二十才行——你带身份证了吗?来人说:当然带了,老兄,这里面——怎么样啊?老主顾说:挺正规的地方,只有正当生意(这话说得相当暧昧)。听到这里,来人有时就会索然无味:正当生意?那我……还是下次再来吧!这样的一看就是第一次上妓院,听不懂话里的第二层意思,就只好错过这样的一次机会。其实听懂第二层意思是要很深的功力的,不是每个人都行。像王择喜就不行,有一次他向茶协会长申请想要涨点津贴,会长心里暗骂王择喜好吃懒做,嘴上却很和善地说:你工作认真大家都看在眼里嘛,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们一概满足!王择喜听了很高兴,忙问:那什么时候可以涨呢?会长说:这个嘛,不急在一时,这样吧,你先回去,过两天再过来。王择喜就兴高采烈地回去,逢人就说自己要涨钱了,甚至还许诺下次买一条棉绳给红霞以便下次放风筝。过了两天王择喜又去找会长,会长说:你这个小同志嘛,不是说了等两天吗?怎么又来了?王择喜见会长心情不太好就没敢提醒他这正是第四天,心想会长可能是太忙记错了吧,于是干脆回家等了一个星期。再次去找会长,他却怎么也记不起什么津贴的事情了,还叫王择喜不要再来找他。结果到现在我也没听说王择喜的津贴涨了多少。

宋朝时人们是很讲究津贴的,不管是什么职业什么身份都有的,就连王择喜这样的人也能分到一份。这项福利不是确定的,年年都不一样,这取决于国库里什么最多,什么最用不掉。刚开始时最多的东西当然是黄金白银,那两年每个人都能领到十两银子,过个肥年。后来银子没有了,就换成了滞销的出口瓷器,那时候每个人家里都不缺瓷器,经常能看见有人拿九子牛耳瓶当尿壶。再后来就变成了丝绸,香料,铁器这样的东西,总之是越来越不值钱了,到了最后竟变成了白薯这样的干粮食品。其实这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农民很不喜欢丝绸这样的东西,别说不保暖了,女人穿在身上简直连乳罩也挡不住!农民是很老实的,不愿意自己老婆那么暴露也不愿意别人老婆那么暴露。换成白薯好歹还有实用价值,有一年因为下了暴雨,运输队走得慢,白薯运到目的地时车厢里面全部是饥肠辘辘的老鼠——它们早已将白薯吃完了,并且繁殖十几代了。镇民看见了老鼠大惊,又没人敢去捉皇上赏赐的圣物,只好向上级反应。那些京城里来的老鼠实在是猖狂的紧,既不怕人也不惧猫。不仅光明正大地住在米缸里,甚至有的还公然地调戏起猫儿来。那些猫只能陪着笑睡在老鼠旁边受着侮辱。倘若要是有猫板起了脸,露出了爪子,主人一定会大声呵斥:孽障!这是你的福分!聪明点的猫早就自己磨掉爪子,顺从地当起了老鼠的三妻四妾。主人也会洋洋自得,以为自己成了皇亲国戚,走路也要硬着脖子。次年运输队又运来一车子的虎斑猫,同样是京城里来得就没什么上下级关系了,将皇家老鼠逮了个干净。这其中据说有人曾经看见过东北虎,但也无法考证了。

其实大红门这样的地方是用不着打听的,你只要从这路过就绝不会有认不出的道理。要是有人问:为什么这个地方会叫大红门呢?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没有去过妓院的,至少没有亲自去过大红门。因为大红门的含义就是它的字面含义——它有两扇红色的杉木大门,看起来着实威武。门上面有两个小小的门环,做成了心形,看起来又很秀气。另外大门两边画着两只红灯笼,在晚上的时候亮起来,说明开业了。于是你经常可以看见有几个长得尖脸猴腮的男人躲在墙角,时不时地就伸出头去看灯笼亮了没。

除了这些,你还可以通过它的气味来识别它。可以想象,红霞和她的同事们每天会消耗大量的胭脂水粉,每天会有一辆驴车运来满满的胭脂,再想运泔水似地把姐姐们的洗脸水运走。这些洗脸水是不能乱倒的,大红门刚开始营业时就直接把这些水倒进下水道里,后来她们发现菜园子里的白菜变成了粉红色,黄瓜里面包着润唇膏,西瓜里面全是BB霜,西红柿吃起来像是大宝的味道。第一次见到这些化了妆的水果她们还很高兴,以为节省了大量的成本,简直是空手套白狼了。两个月一下去,因为缺乏维生素姐姐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脱衣服也脱不动了,大家这才幡然醒悟,原来是地下水收到了污染。找到水道工,拜托他把下水道里的废水排干,结果水道工刚打开井盖就大吼一声:这水有毒!然后一翻白眼就倒了过去。姐姐们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进行抢救,还请了技术做好的姐姐给他做了人工呼吸也没有给他救回来。衙门里听说了这事,把姐姐们捉来审问,听说水道工是空气中毒说什么也不相信,就请了当年的化学实验操作技能的冠军去与考察一下。冠军从小就认真学习,心无旁骛,哪来过大红门这样的地方,见到婀娜多姿的姐姐们心也飞了,竟然忘了戴防毒面具,结果还没进到后院就感觉胸口透不过起来,也大吼一声:好毒!说罢就倒地不起。这就是有名的“大红门毒水杀人水”,这件事最后的结局是这样的:组织上派了生化部队来处理,挥撒了大量的生石灰,这其中因为偷看姐姐们而不慎吸气身亡的战士有五名,总的来说是胜利的,那些毒水都被中和了。

关于这件事我还听见过另一种说法,是在流氓们之间传播的——也就是说上面的说法是组织上的说法——那些战士去了大红门结果一个个把持不住,纷纷退伍了,没剩几个归队的,就更别提石灰战术了,全是扯淡。其实真相是这样的:当时大家都很奇怪,为什么水道工和冠军一闻气味就被毒死了,而姐姐们天天住在这,还吃那水浇出来的化妆蔬菜就没事呢?后来大家发现,原来这就是书上所说的适应性变化,姐姐们体内早已变异出了抗体,对这些毒水毒气早已不反应了。于是大家就建议姐姐们自己到下水道里把毒水运出来,这话一出姐姐们可就炸窝了。她们大惊失色,好像自己提前下岗了,商量了很久最后表示都不愿意去,还有个别要强的姐姐说宁愿上吊也不愿意下去(我们都上吊了看你们上哪快活去!),这样一来大家也都没什么法子。女人一旦下定了决心旁人一般是很难说服她们的,尤其是在掏下水道这样的事情上面。

大家随即又想到,可能还有其他人也有免疫的本领,就是那些老主顾们。这个点子一出大家都说好,姐姐们就去动员那些男人到下水道里去,结果没花什么力气他们就拍着胸膛保证一定完成任务。开工前姐姐们好好地款待了这些义士,第二天那些男人们都拖着两条腿来到施工地点,姐姐们却都兴高采烈,拍着手为他们加油。就在嫖娼双方的共同努力下,那些毒水被尽数排出。后来被皇上知道了这件事,给大红门发了一块匾,题的是:和谐一家人,但是姐姐们却从来不把它挂出来,因为总有些穷光蛋硬说自己是一家人想要吃白食,后来听说因为床位不够,那匾就被拿去做了床板,姐姐一工作起来就吱呀吱呀地直响,好像皇上在后面打着节拍加油,就干得更有劲了。而那些毒水也物尽其用,被皇上运用到军事上,制成了一种极强的生化武器。突厥人从没闻过这种迷幻的味道,一闻之下就神智全失,不仅流着口水发呆,有时还会抱着将军直叫娘子。但是这种东西用起来也是要自伤八百的,因为有的时候风向突变就会吹到自己这边来,这样己方的士兵也经常挺着下体作战,难受得紧。一位选修过军事学的姐姐经常说:嘿!一块破匾就堵上了咱们的嘴!这就叫抛砖引玉!其实是不对的,在我看来这叫先礼后兵。

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镇上的大闺女小媳妇都不敢再用胭脂水粉了,这其中也包括大红门里的色情工作者,这件事的影响也很大。因为女人们都习惯了出门搽点粉,男人们也看惯了粉嘟嘟的女人们,突然一下子回归素颜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感觉少了什么是大家主观上的感觉,客观上大家的面孔也确实成了另一副样子。在过去女人们搽粉时,男人要和女人亲热十分的不方便。就比如两个人亲嘴的时候,因为粉层太厚吻上去总感觉像是亲到了猪屁股,必须要先慢慢地将最上面的粉层舔了去,才能真正地享受享受肌肤之亲。而男人们现在总是不适应,捧着对方的脸蛋总是要全面地用口水浸湿一遍。没有了粉层的保护女人终于也感觉到了恶心,往往都会怒斥对方:干什么呢!男人腆着脸说:褪毛呢。结果往往是不欢而散。

红霞她们自己也很困扰,因为按照组织上的意思,她们才是罪魁祸首,要做出深刻检讨。检讨是老鸨的事,最后摊到红霞她们头上就是不准再用化妆品。这件事最直接的后果是这样的:原来的那些老主顾们再也认不出谁是谁了,姐姐们说话有时捏着个嗓子,身上又统一抹了六神花露水,这样在视觉嗅觉和听觉上就都丧失了辨认的可能性,唯一的方法就是从动作技术上来识别了,像红霞这样的野路子还好说,功夫自成一套。但是其余姐姐们都是老鸨统一训练出来,招式大同小异,只有经验非常丰富的风中浪子才能分辨。这就使顾客有了极坏的消费体验,因为谁也不喜欢在做爱的时候注意对方的手放在哪,腿夹在哪,完了还要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我们俩认识吗?

好在一段时间后政策慢慢就放松了,只要姐姐们不随意排放洗脸水就行。这件事是这样的:组织上每次派人访问大红门时,总有人要出错:其中的一个姐姐很客气地打招呼:呦!您又来啦!那人抓耳挠腮,说不出来话,因为他自己实际上记不得对方是谁,不好接话。若是承认那就代表着自己的私生活糜烂,但要是自己真的来过现在又不承认难免就会惹对方生气。其实这其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经常接待这位特派员——只是故意这样逗他玩罢了——她们经常轮番去为难特派员,这样他就更加认不出来了。

arrow
arrow

    Edward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